谭乔，我放弃豪车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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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 度公子    主播|青文

来源视觉志（ID：iiidaily）

01

 “很不幸，我现在的妻子也患上了焦虑症。”

得过抑郁症的谭乔，曾经是那档火遍全网的节目《谭谈交通》、名气响当当的主持人谭Sir。

因为抑郁症，他放弃了工作，失去过家庭。他比谁都知道“情绪生了病”是种什么感觉：

是无趣，是想死，是开车出现幻觉——想要一下子冲上天空，融化进蓝天里。

他很担心妻子，陪着她去医院检查。但谭乔意外发现，现在已经不用去专门的医院，普通医院也设有相应的精神类疾病科室。

现在，每天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变得焦虑、抑郁。

谭乔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刚患病时别人的嘲笑，“你有抑郁症？我才有抑郁症呢！”

大部分人的不快乐，都和名利有关。当然，谭乔也不例外。

01

赔得裤子都不剩？

现在这个时代，谭乔的情绪几乎没人在意。

人们只关心他前阵子“惹上的官司”，到底会不会像媒体所说，会赔得裤子都不剩——

7月10日，谭乔发微博说《谭谈交通》被全面下架。一家叫游术的公司，或许会向谭乔索赔千万元；

8月7日，谭乔转发四川青尚律师事务所的声明，声明称维权不针对个人，只针对未经许可不当获利的公司经营主体。

很多媒体说，这是谭乔与成都电视台的“和解”，这意味着《谭谈交通》将全面恢复上线。

在《视觉志》对谭乔长达四小时的专访中，他一开口就是对这场“官司”详细的科普与答疑解惑。

他从来都不是当事人，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法院传票；更不存在所谓的“和解”，他和那些用《谭谈交通》二创的Up主一起“躺枪被误伤”。

结果尘埃落定之前，谭乔的情绪像是糊上了一团浆糊。

图源：b站@谭乔 下同   

他困惑。一连发了不少微博，甚至发了亲自探访游术公司是否真实存在的视频，他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。

他恐慌。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被索赔，不断有媒体打电话来，10岁的儿子也在手机那头因为担心自己而哭个不停。

他茶饭不思。在山东配合当地警方拍网剧的谭乔，从山脚下到山顶，一个来回都不知道泰山到底什么样——因为游术公司已经将他的大脑塞得满满当当。

网上的舆论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。谭乔身边不太懂真实情况的亲戚也打来电话：“算了你就承认错误，错了你就该罚，大不了大家一起帮你凑钱。”

谭乔一个头两个大，周围人不是添乱就是说风凉话，事情只能自己解决。

看网友的评论，听法律专业人士的讲解……谭乔推了不少工作，想专心搞自己的一脑门官司，但他还是很忙，有一些早先就约定好的工作是谭乔必须完成的，比如去广西参与助农的直播带货。

广西老乡们很信任面前这位义务帮忙吆喝的“网红”，他们知道谭乔是什么样的人。

别的“网红”开口就是坑位费、出场费，但谭乔一分不收。

在朴实的庄稼人眼里，说多少漂亮话都抵不上干一件实事。而且因为谭乔，有更多当地的网红也愿意参与进来，为家乡助农直播。

谭乔，似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那个热心助人的“谭Sir”。悲天悯人，苦度众生。

他那颗悬着的心，也稍微放下来了一些。原来，还是有人在意他的情绪的。

02

他火，离不开那档节目

“谭Sir”这个称号，在谭乔人生中占着很大的比重。他的爆火，根本原因就是《谭谈交通》的走红。

这档地方台的交通普法节目，谁也没想到能如此大规模地破圈，几乎到了全民皆知的程度。

《谭谈交通》无疑是一个奇迹，它还孕育了更多奇迹——

福贵大爷、气球哥等万千小人物，他们让人泪目的人生故事，以及将谭乔这位体制内的交警捧红，成了新一代的梗王之王。

节目先火起来的，是那些梗。

川岛芳子、腰马合一；去二仙桥要走成华大道；人生目标吃牢饭，读书只为妹妹多……

看过节目，就一定会被乐到捧腹。千奇百怪的交通违法行为，和违法者洋相百出的逃避责罚说辞。

但离开梗，节目的专业性也不言而喻。在交警圈内，谭乔的知名度很高。

北京的交警小耿回忆，警察学院交警专业的老师，常在上课时给他们播这档节目。寓教于乐是其次，主要是让他们学习里面的交通安全知识。

很多人都总结过谭乔走红的原因。基本逃不过这些关键词：热心，普法为主、惩罚为辅，理解大多数底层老百姓的心声……

明明处理好交通违规行为就行，谭乔非跟人聊家长里短，还上对方家里帮忙；分明常常自掏腰包，他却每次都说资助的钱是节目一位被罚的有钱大哥提供的，目的是改过自新……

紧接着，就是谭乔被架上神坛。

媒体报道里的“谭Sir”仿佛成了圣人，被网友们赞不绝口。但那并不是谭乔，或者更准确地说，只是谭乔的其中一面——

是在他站在舞台上，被聚光灯照着的时候。他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，全被留在了背后的影子里。

03

圣人的光环之外

光环之外的阴影里，谭乔只是一个小人物，甚至是一个 “混得并不好”的小人物。

父亲是电信局的维修工人，母亲是商店的售货员。谭乔的家庭背景非常普通，几句话就能说得完。

那时候的谭乔，伶牙俐齿、爱逗闷子，还被送去学过相声。父母对他的要求也不高，一来二去，相比学业谭乔更喜欢课外的文娱爱好。

但在学历大于天、经商下海风靡的上世纪末，进入社会后谭乔显得“无用”了起来——他的爱好换不来钱。

他在街边卖过卫生纸，可能说草纸更为准确，那种纸极其粗糙、不值钱。像郝景芳《北京折叠》里第三世界生活的人，拼死累活只为别人的“便后事”忙活，换来几两糊口的碎银。

在饭店端盘子、切墩子、收银、传菜；在印刷厂印书、印染厂染布；在工地刷墙、搬砖……谭乔在20多种职业里，疲于奔命。

他过去最得意的工作，一个是在电缆厂做天线。因为它们最终会成为卫星的一部分，能离开地面飞上天去。

还有一个，就是参军进部队。那里极大程度地扩展了谭乔的人生经验，从喂猪到处决犯人，谭乔甚至还得过“神枪手”的称号。

但这一切漂泊和不稳定，在他1995年考交警进了体制内后戛然而止。宇宙的尽头是考编，原本普通人谭乔的故事该从这里，可以变成无聊的述职报告和人生总结。

结婚、生子，升职、加薪……按谭乔的原话，“安安静静做一台马路吸尘器，直到退休。”

但体制内，偏容不下谭乔这种不看关系、门路的老实人。别人偷偷给熟人开后门，谭乔认真给对方开罚单。

站了10年路口，谭乔还在做基层岗。

他还是当年那个伶牙俐齿、爱逗闷子的谭乔。这也是2005年《谭谈交通》秘密在交警局找了成百人，最终确定谭乔当主持人的原因。

谭乔不知道《谭谈交通》敲定自己之前，找了那么多交警试镜头。他忙着欣喜于自己生活中的这份小小变化，他以为找到了情绪的出口，实则却把自己彻底“逼上绝路”。

04

膨胀与缩进套子

录了节目后，谭乔是拧巴的。

一方面，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红，很多人不惜添乱也要让谭警官给自己开罚单。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走红后的生活，家里没有人可以提供经验参考，他更不知道自己该加入怎样的圈子。

另一方面，他倍感孤独。他在每天路上普法的过程中，是不断体会焦虑，是不断解决别人的困苦，是不断倾听他人的故事。但唯独他自己的人生故事没人倾听。

结果，谭乔飘了。他开始效仿那些流行炫富的初代网红们，伸手抓住自己心里憧憬的欲望，甚至不惜贷款，装面子去买奢侈品。

几千元的鞋子、大LOGO的腰带，还有4S店里最便宜的那辆奔驰车……谭乔像是吹足了气，随着虚荣心向上飘。

他听着别人捧自己：“谭老师，只有别墅、豪车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。”又看到这些人背后议论自己，每一句冷嘲热讽都像是利剑，将谭乔的尊严如剜肉般刮下一片又一片。

是啊，他谭乔是公职人员，是“大圣人”谭警官。普通人的欲望，就他偏偏不能有。

越来越多离谱的事情传出来，关于他的私事，关于他的节目。

有人说，《谭谈交通》都是剧本，谭乔只是一个演员；有人说，谭乔有五段六段婚姻。

哪怕是谭乔开车在路上埋怨其他司机一句，发发脾气，对方马上就回应：“咦，谭警官怎么能这么说？”

被迫活得战战兢兢，谭乔成了契诃夫笔下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。总想把自己装在一个壳子里，隔绝人世。

谭乔抑郁了。他想死。

周围的亲戚甚至也把生病的他，当成笑话看：“你都红了，还能抑郁？”

谭乔的情绪，一直都没有人听。他没办法告诉别人自己的痛苦，也没有人理解他的痛苦。

甚至《谭谈交通》的成功，更多也被看作是节目给了谭乔机会，隐形、忽视掉了他自己的努力。

在做了10年《谭谈交通》后，他选择了放弃。

05

这次，真的“往前看”

好在，谭乔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遇到了现在的妻子。

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家庭。但周围的人不看好，觉得女孩是图谭乔的钱和名利。

但谭乔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套靠按揭买的房子。

节目不再播了，自己也生病了，这些年的工资基本不是做慈善，就是捐给了自己的助残基金。《谭谈交通》作为公益节目，本身就是不赚钱的。

谭乔一边陪着日渐年迈的父母看病，一边抽出时间赶去医院给自己治病。

在专访中，谭乔反复提到自己告别交警身份后的那3年——他定义为自己“涅槃重生的3年”。

他不再做网友口中的圣人，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欲望，承认自己那时候的膨胀，和与名利交手后的失衡。

“同期入职的交警同事，不少都升了官。我整天在路上，和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。我是出名了，但我没有官职。”

说到这些，谭乔的语速没有一丝停顿，语气里也没有任何波动。你能感觉到，他是真的看开了，真的不介意说出自己曾经的欲望。

剥离欲望后，谭乔的出行工具从奔驰换成了共享单车。他不再憧憬圈子，也不再主动找圈子，他更想找到自己的定位、自己的人生价值。

随着《谭谈交通》在b站二创后大火，更多的网友呼吁谭乔回来，想让他再讲讲当年那些人的故事。

很多人对谭乔说，他曾经是连接交通的桥梁，现在《谭乔寻人记》成了连接那些人生故事的桥梁——

他找到了当年的气球哥，身边还跟着位“西装革履的表弟”，原来气球哥已经签约了MCN机构。谭乔只能劝眼神躲闪的气球哥，别走偏。

他找到了当年的二仙桥大爷，“只能拉一点点”，两人从此成了普法拍档，一起当上了b站的Up主双侠。

他还找到了当年的福贵大爷。

谭乔从没想到，自己还能找到福贵大爷。当年对方说已经60多岁，家里人全死了，只有一个傻弟弟和老狗相依为命。

福贵大爷的一句“往前看”，让多少人泪目。

如今的福贵大爷不仅活着，还娶了媳妇、生了女儿，依然自力更生靠收废品养活着家人——

原来当年的岁数，是他为了逃避罚款编出来的。

谭乔用了时下很流行的一句话形容：福贵大爷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。

但谭乔知道，自己的抑郁症能治好，其实还离不开爱与温暖——妻子不离不弃的陪伴，和小女儿日渐成长的快乐，更重要的是他选择放过自己了。

他的情绪有人听了，有人关心了。他不用再当那个拧巴的谭Sir了。

不当谭Sir后，现在的谭乔终于可以做自己了。

哪怕略显敏感，或者有情绪，都是他自己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、如卫星飘在空中的谭警官。

站在和游术公司知识产权风波的浪尖，他敏锐地识别出有多少恶评出自同行相轻。

但他不在意了。他更多的时间和精力，是要拿自己知名的网红身份去帮助别人，以及不间断进行交通普法方面的工作。

这些年，他陆续帮了太多太多的人。他比谁都想知道那些人过得好不好。

比如那个女儿患溶血症、一着急藏进医院停尸间的大爷，谭乔会在对方忽然加自己QQ说是当年帮助过的人时，眼眶氤氲。

还有陪伴家人。妻子的焦虑症，让他担忧。目前他最大的希望，就是家人能过得更好一点。

他畅想着退休后的生活，能做一个畅快放下一切，和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快乐小老头。

最近发生的事，每件都可能让谭乔再度陷入压力。但事情总能解决，总会解决。

情绪该有，该被理解。但积极乐观，不仅要靠别人，更需要自己渡自己。

就像福贵大爷的那句“往前看”。

如果说，当时的“往前看”只是短暂地让谭乔感动了一下；如今的“往前看”，则是谭乔自己用痛苦悲喜走出来的人生。

谭乔曾说过，苦难不值得围观、弘扬。唯有面对苦难积极的态度和不惧怕的精神，才值得弘扬。

时隔多年后，当福贵大爷对着谭乔说出自己不想出名、只要平凡地生活，“希望广大朋友看到我给我热烈鼓掌。”

这个掌声，我们是必须要给的。

不止给他，还给那些经历过苦难，但战胜了苦难的人们。

去二仙桥不用问要走哪条道，因为无论如何一定要走人间正道。

而谭乔，正走在这条人间正道上，选择不再回头望。

END

往期精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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